夏八月二十日西江计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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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八月二十日西江计梦

“苏武牧羊,雪屡餐于北海;庄周活鲋,水必决于西江。”

在西江边上的枯草滩上,在泥沼里,我看到苏武向我走来。他的身后跟着许多干净得惨白的骨架,有的有角,有的没有角。他一身残破的衣服,手里拿着东西。我确信那只是一根——许是半根——拖把管,而绝不是汉时的使节。

“现在是什么日子?”

“西历二零二三年。”

“哪个做皇帝?”

我说出一个名字。他接就想疑惑,我补上了一句。

“明面上已灭了皇帝。他是实际上的。”

无言。

久了,我问。

“你如何?”

“也好。”

“匈奴待你如何?”

“啊啊。一切都好。饿了有吃食,渴了有水喝。工作辛苦,奋斗幸福。”

“你展开来讲讲。”

“从星群看到星群。饿了吃冰,渴了餐雪。你们的文字,不是有记载吗?”

“你因何还困在这里?”

“我不清楚地知道。我只是每天从星群放羊放到星群,从星群看到星群。匈奴早已没有了,羊也成了骨头,骨头要成了石头。只有我还困在这之中。”

我接着问了一个我最后悔的问题。

“你因而怎么看待匈奴?”

“我想,既然不能反抗,还是不带情绪的好。”

“可人怎么能没有血性?”

“你又无力改变,抱怨有何用处呢?”

他微愠。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我接着想要说出些他反抗的资本,是半根铁棒?还是一群成了白骨的羊?自诩理想主义者的我也只好把话扯碎了咽下。

又是无言。

少顷,他开始消失,身形隐于夜的尘雾中。

我疑心他是鲁迅,是庄生,是鲋鱼,是西江的水。我疑心我是那囚笼中的苏武,拥有着骨头群。但那些已经无所谓。

抬头,白半天,黑半天。白的是星,黑的是月。

我想,庄周一定是蝴蝶化来的,不然不会听懂困于囹圄中的鲋鱼的话。我又想,我竟是些什么存在,是乱世的又一个苏武,还是等待遥不可及的西江之水的鲋鱼,以此听懂“苏武”的一席梦呓?但这些业已无所谓。

此刻,我不想苏武死在沉默中。

于是白骨落地,铮然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