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环 / Cyclic

我家附近新开了一家糕点店。

名字叫什么我并没有留意，因为我只是从那里恰好路过，看到了很多人都在排队。不知道是出于从众心理，还是被从店里飘出的糕点的甜香所俘获，我也打算去买一点尝尝。

队伍没有想象中的长，但随着注定的和店员的社交将近，我还是开始有点紧张。我前面的人流利地报出很多点心的名字。店员把它们一一装好，递给她一个袋子，她用微信支付的付款码付了帐。于是我也有样学样，只不过我没能记住任何一个名字，所以我说。

“随便帮我装五十块左右的点心就行，谢谢你。”

然后我又突然想起，店里还有面包。如果我补上一句的话，我可以也尝到那些看起来就足够诱人的面包。所以我鼓足勇气，

“面包也可以。”

店员对我笑了笑，麻利的把很多种面包和糕点装到食品袋里。看来这家店还很物美价廉。她甚至递给我了一个面包让我试吃，我心怀感激地双手接下。确实好吃。我举起付款码，接过袋子，看了看手机屏幕。正好五十块。

我从人群之中挤了出去，嘴里叼着刚才收到的试吃面包。甜咸的平衡恰到好处。我想拿一些给她尝尝，毕竟没有人能拒绝好吃的甜食。但周日十点多的工夫，她应该还没有起床。还是先回一趟家吧。

我把自行车推上电梯。很久没在这个小区住过了，在租房子的那个小区，我的自行车是无法被轿厢容纳下的。所幸这里可以，我感叹，还是家里好。

上楼，用熟悉的钥匙打开陌生的门，和记忆中缺少了一对春联。正好年关将至，还是早点贴上比较好。我把自行车放好，把糕点从袋子里取出来一部分，给她拍了张照片。

“我刚买了点面包点心什么的，你吃不吃？给你拿点过去，真的特别好吃。”

绞尽脑汁地避免了词不达意，我按下了发送键。等待五分钟，她果然没有回我的消息。该说这是意料之内吗？我突然想到她好像告诉过我她家的住址，不如先过去再给她打电话吧。我想她会想吃的。

我提上了面包袋子。行程有些远，所以我决定打个车过去。锁门，呼叫电梯。不知怎么地，有一部电梯在外呼上显示着“作业中”。这电梯常坏啊，我这么感叹着，进到了正常的那一部电梯里面，按下1层的按钮。

轿厢里照明很差。当时的我又怎么会想到，这是一切异常的开端。

我有坐电梯看着轿厢里面的楼层显示的习惯。在黑暗中，幽蓝色的数字开始变化。从我住的15层，变成14，13，12，11，1A。

什么？

我感觉到电梯的运行突然开始变得显然不正常。蓝色的数字边上的“↓”标识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空白。楼层显示已经变化成毫无意义的七段显的随机堆砌。脚下的超重感明显加剧。

糟糕。我不该了解这么多的，我也不该看那么多关于“电梯冲顶”的视频。这样我还能死的不明不白。

我快速从高到低按下了所有楼层按钮，但这个金属怪物咆哮着，没有丝毫停止的意思。半蹲在轿厢的角落里，我把手举起来试图做缓冲。脑子里血肉横飞的画面不断闪现。还有几秒钟。

——我在手机里刷到一个电梯冲顶的事故。监控里的人和轿厢被一起挤扁。

“太吓人了。这种事。”我抬起头，突然发现桌子上的那一袋子糕点。于是我想起来了，想起来刚才在轿厢里发生的所有事。恐惧。无边的恐惧从肩膀爬上我的头顶，抓挠着我的内心。刚才的事情到底发生了吗？我不敢去揣测。

但蛋糕总是要送出去的。我怀着侥幸出了门。

那部电梯仍然是“作业中”。我按下了外呼，上来的那部刚刚置我于死地的电梯依然是缺乏照明，里面的黑暗似乎要把我和楼梯间里的灯光吞没。我到底为什么要决定再相信它一次。

——我蓦地惊起，看着手机里的画面一身冷汗。该死。我在心里用最真挚的语言咒骂了无数遍。现在到底要怎么做？

这次我没有拿那个蛋糕袋子就出了门。

——手机里这次的视频是一个人被门外飞扑来的一只大型犬咬中脖子。

看来蛋糕是一定要送给她的。那么走楼梯呢？我还是先去呼叫了电梯，但并没有进去，于是看着他自顾自沉重地关上门，停在15层。并没有任何异常。我转了身走向楼梯间。楼梯间是和轿厢里一样的暗无天日，只看到楼层牌发着可怖的绿光“15F”。我最讨厌这样的环境。我打开手机的手电筒，但手电筒的光也被尽数吞没了。

脑中警铃大作。但我选择至少尝试一次，毕竟我总还可以回到家里。十四层的楼层牌，然后是十三层。转过下一个转角，却没有看到意料之中的“12F”。我猛地回头，却发现上去的楼梯已经变成了一堵坚实而又让人绝望的水泥墙。头顶的“13F”散发的荧光更加恐怖。我绝望地逃向13层的楼梯间，木质的防火门却如有千斤重，怎么也推不开。于是我向下走去。

——视频中好像有无数双漆黑的眼睛。我难以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无论如何，下到14层就是尽头了，而且13层和12层都有难以言说的东西。

——视频里是一个倒在地面上血泊的跳楼的死者。

——视频里是一个被钉在楼梯间墙壁上的受害者。

——视频里是一个在家里睡梦中被砸死的独居客。

——……

我尝试过在家里和她通话，听到她的声音确实让我感到安心，仿佛我会逃出现状一样。但她最多只能到我的楼下。

——第不知道多少次闪回。我似乎已经麻木于死亡。从楼梯到14层，乘电梯到11层，然后用绳索降到8层。打开8层楼间连廊的门，从楼外的检修钢制楼梯下到5层，然后跳到3层那么高的平台上。

我看到她就在单元门口，向我招手。

我却提着糕点袋，难以挤出一个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