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吟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 ——李商隐，《无题》

镜子中的人注视着我。我注视着镜子里的人，从头上大把大把地薅下头发。

最近脱发越来越开始困扰我。不光是由于为了这台社会机器的正常运转，我付出了比原来更多的心力。还是因为我对生活的美好期望落了空。想是由于太过天真的缘故。

我提起笔，想写点东西给我的笔友，尽管现在的科技完全抛弃了纸笔，我们却认为文字有它独有的厚重。然而我却只是一遍遍地将仅仅写了寥寥几笔的稿纸揉成团丢到炉火中。

天气越来越冷了。熊熊的火舌也吞噬不了空气中的寒气，我只好通过自身的代谢试图挽回些许热量。

我揣上一个小包裹出门了。尽管现在是宵禁时候，我却仍然觉得我有必要去见见我的那位朋友。我的笔友。

由于对能源使用的管控，除过核心城区以外的地方都在夜间实行零光照制度。凛冽的风撕扯着无垠的夜幕，只有我的烟头闪烁着一抹橙红。

走到他的家并不是一件难事。我按开我按过无数次的密码门，坐在他的旁边。

“是你。”

“你早知道我要来？”

“你也知道我每天都要起一卦。”

我看出他掩藏好的神色下透露出一丝悲哀。我冥冥中感觉出了我究竟为何而来。

我把包裹放在桌子上，发出玻璃隔着纸和碳纤维桌面碰撞的咯咯声。

“承蒙你上次给的配方，这是我试做的开心果酒。”

他打开瓶盖尝了一口。

“酒体不透亮，薄荷味太浓喧宾夺主，还有这么厚重的糖浆。你到底什么目的？”

我笑了。

我们一齐走在依然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橙黄色的光变为两盏。在烟雾间，我看清他的侧脸，透出一种几不可察的忧伤，和惋惜。

我想我的表情也在传达着连我自己都不清楚的情绪。

“今晚又是十五了。”我想打破这抹寂静。

他微微侧过身，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用浆糊封过口，信封上粘连着檀木香薰的丝缕气息。

“这不是信。这是我的作品，也许是你能看到的最后一部。”

他轻描淡写地说道，仿佛一切都没有也不会发生，仿佛明天依然会是我们能聊着天共同度过的一个月夜。

他哼起歌来。我听出这是他曾写过的音乐，他最得意的作品，我后悔于我当初并没有闲情去学一门乐器，以至于我甚至无法演奏这首作品。

月亮投下的光更冷了几分。